吳士偉,灼灼其華,水墨紙本設色,96x66cm,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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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期:2013.6/1(六)-7/14(日)
茶會:6/1(六)下午三點
展覽介紹:
擅長以植物花卉為描寫題材的吳士偉,是現今中生代水墨畫家中的佼佼者;他以精緻的筆觸、細謹的烘染、或雅或艷的敷彩,及異於傳統的構圖,在在展現水墨繪畫的當代新貌。
吳士偉的作品聚焦於時光的消融,花朵的綻放與謝落,藉由對好花長在的吟詠,傳達他對生命起落的感懷與體悟。
吳士偉常說:「因景而生情,因情而造境。」寫景重真實、生動,造境則重想像、神韻,其實這就是中國繪畫的造景與造境,若能夠既工兼寫,工寫交融的方式,則可體現完整而豐富的筆墨精神,這即是吳士偉一直遵循的方向。
【藝術家介紹】
Flickr 上的相片集 花長好–吳士偉個展。
直觀心象花長好——吳士偉的東方印象世界
佛光大學噶瑪蘭藝文產業創新育成中心主任潘 襎
吳士偉‧滿庭芳‧水墨‧紙本設色‧77.5x70.5 cm‧2012
花豈有長好,四時那能長春?如能以真心照見永恆,花能長好,日日皆是好日。吳士偉藉花拈出一片「真心」。
中國花鳥畫粗分為工筆與寫意,院體精研於自然傳神,文人遊戲乎天真情性。兩者雖出出吾人心識之所為,涵養有殊,筆墨有別。就藝術表現而言,文人與畫師皆在筆墨間呈現心中意象,藉此喻己,或以擬人,感物傷時。雖是擬像,皆能幻化四時,收大鈞於毫端。至於西洋繪畫之靜物花卉,則以基督義理為宗,隱喻世界「一切皆為虛幻」(Omnia vanitas),藉以警醒世人生命之短暫。花卉雖小,乾坤實大。
屈原忠君而見讒,江畔行吟,民離散而感傷,始以憂思見花草而動情,以己身際遇而使花草有君子與小人之分,「悲回風之搖蕙兮,心冤結而內傷,物有微而損性兮,聲有隱而先倡。夫何彭咸之造思兮,暨志介不忘。」(屈原〈悲回風〉)放逐者,心中鬱鬱難解,徘徊逡巡,回風搖蕙,因物傷懷。「物微」者言自身渺小而哀嘆,聲者出於心中隱然之情,故以唱而舒懷。詩人悲憤,以草木之物性擬己胸臆。非花草有君子小人之別,實我己見使物有情性之分。
詩人之憂國者,杜少陵尤然。「新松恨不長千尺,惡竹應須斬萬竿。」(《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》)自然萬物因世人自身際遇而起哀樂憤怨之想。安史之亂,大唐盛世墮然委地,杜甫避難成都,築浣溪草堂,獲嚴武舉薦任官,回顧過往,喟然有言:「三年奔走空皮骨,信有人間行路難。」漢代古詩「行路難」詠歎人世悲苦與短暫,詩人親嘗離亂,方信此事。此為言說不如親身經歷所驗,蓋真理豈在言語!
詩人生命愈經錘鍊,情雖激憤,身固空乏,理愈真實,故而新栽松樹喜其挺然而立,怨其長過緩,慢亂橫生之竹林,卻恨不能除之而後快。詩人以詩文說身外之物,賞鑑者易落言詮。畫家以筆寫有形世界,觀者常滯形跡。故而,中國藝術言文藝者,首在傳達言外之意。
宋代蘇東坡於〈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〉描述文與可畫竹之妙處。去已好惡,心摩手追,方能「成竹在胸」,直抒胸中萬頃翠竹。寫竹者須積己身所愛,使萬物納於靈樞,方能藉物抒情,類物狀情。畫家創作之際,如道遍萬物,因其為無,故生萬有,能造物者,目空一切,方始類之成巧,內外一如,心手相遇而相忘。故而,寫意者非唯寫心,彷彿瞬間傾洩萬物於筆端。
品察吳士偉作品,實以傳統人文精神書寫當代胸懷,其花卉書寫於出於中國傳統,卻能擊破古今東西之藩籬,融會彩墨效果與心象變動於一爐,創造出東方特有之印象世界,與人如夢似幻之感。此為其作品中隱隱然掌握花卉之生命變動,矜憐時間之飄逝,使日常之瓶花或一枝一葉,躍然紙上,生機勃勃。
吳士偉作品兼具傳統花卉之清柔美感,類於陳淳之典雅,卻能於傳統構簡化構圖凸顯複雜之空間感,不失宋代院體之嚴謹。文人畫以簡素為佳趣,省去空間之奧邃,欲以「筆簡形具」而說言外之意,如〈浥露掇其英〉(2010)、〈沾露〉(2011)最足顯示與傳統花卉之脈絡相承與其變易。然而,如若無情,僅存形跡,一味枯簡,此道行之既久,常陷傳統泥淖。吳士偉運筆狀類文人筆調,卻饒富時代精神,為表紛然萬象,能於繁複萬象中理出主從,於繽紛內鉤顯現實百態,誠如〈賞春〉(2011)、〈映春〉(2012)、〈滿庭芳〉(2012)皆以花團景簇而現生之喜悅。諸如〈露滋〉(2009)、〈露華〉(2010)、〈晴霞〉(2011)、〈春酣〉(2012)則進出西方寫生理念而富東方筆趣,機趣與意象兼具,空間之經營與時間之灑落紛然並存。如能寫春之翠綠、夏之繁茂、秋之蕭颯、冬之含藏,周遍自然四時,照見情識,方可不限一方。
時既相隨,物當映情,筆墨自求己性,此乃吳士偉能以花卉彰顯時代面目之處。自由中隱然節制之筆調,矛盾對立中開展特殊之時間感受。如其慣以「霜」、「露」、「雪」、「霞」、「夢」、「影」、「清」、「凝」、「濃」、「郁」為題一般,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幻覺藉由短暫地從指尖滑過之時間,舒展於紙端,只剩眼睛前片片雲煙,雖有似無,撩起感官情識之瀑流。生命有涯之嘆,不以詞句,在於親證,盈然自足。淡然中流躺著一股寂寞之情,燦爛中洋溢著了然之喟嘆,奔放中照見汨然之生命凋零,此種細膩之情識翻動,尤能於吳士偉作品底層覓得。
吳士偉作品中出現試圖以濃淡筆墨、渲染等手法傳達傳統文人畫精神的飄灑風韻,同時也使用撞粉、撞水之嶺南派技法,掌握時間流動之空氣感,或如〈清暉凝華〉(2010)宛如西方印象派之光影表現。或以薄紗〈花繁春旺〉(2012)增加景深,創造紋樣重疊之幻覺。非唯如此,他亦喜用背景之烘染與色塊之堆疊,觸及情識之變動,故能建構出己身感懷,使得花卉表現不流於傳統文人情識之遊戲,而浮現嚴謹之現代創作態度。因此其作品中彷彿使我們看到常玉繪畫中之純粹東方生命,某種生命期待以及飄零之感傷。〈灼灼其華〉(2012)頗能以簡潔形式壓抑燦爛盛開之喜悅,灼灼者不在花,而存於背景那按捺不住之斑斕朱緋,顯而隱,隱乎顯,形與色互易,豈能不令觀者傷懷!〈春常駐〉(2005)則以枯荷、蓮蓬隱喻殘夏,夏日已過,何來春天?灑落冷金,盎然流金歲月,哀愁中自有期許。〈飛雪迎春到〉(2012)則已然突破暗香浮動月黃昏之文人情調,老梅孤月本應寂寥,風起而萬瓣飄零,以紛然視覺而惹起嗅覺,一變雅淡為濃烈,動靜之間香冷撲鼻。
吳士偉水墨畫其實是藉由外物與內在之存有進行之對話。浪漫主義者於個人美感中挖掘嶄新形式,降低現實生命之連結,到達個體深沈生命之疏離。相較於此,法國哲學家沙特(P.Sarte)稱此內在存有之對話為「自在自為」(être-en-soi)。存在與意識雖為同時存在之存在,卻是不同存在之領域,在自我反問之裂縫中窺見自身之存在。不懂自我存有者,其實為一種「無益之受難」(une passion inutile)。若能於一派清瘦、枯冷中鏬裂出生命之大開,或於燦然黃花中照見韶華之春盡,方能觀花非花,見物取性。佛家稱心識以其具能所之功用,故而迷者執於有限,悟者照見無窮。
心量無限,心識如瀑流,然此心識所成緣於境相。所緣之境稱為「相分」,之所以有此所緣境,乃出自於能緣作用之「見分」。文人畫獨標淡雅詩情,因襲既久,往往落於感官牢籠而不自知,糾葛於情識世界而難以自拔。何以能觀己身所識、能緣者為真實?此為深沈心識具有「自證分」與對「自證分」加以印證之「證自證分」,兩者互緣互證。生命之流轉與超越與否端在能所之互為緣證。
無量心識能現無量相,能所互依,迷悟並存。中國繪畫喜言「心象」,西洋稱此「心象」為representation,representation亦可譯為「再現」。「再現」意指觀看外在現象後,心中浮現之外象餘韻。西洋古典主義之模仿論強調作品再現外在影像,以類似自然為能事。作品能否為佳作在於藝術家之作品影像能否表現外在自然之類似性;相對於此,中國傳統文人畫則試圖擺脫心象與外在現象之連結關係,若能表現「言外意」,方可稱為高踏塵俗之外,情性盎然。吳士偉作品乃是探索心中意識之自我深掘。他於萬象中企求證得現象外之本質,於燦爛繽紛之百花中了知所緣境之虛幻,故能於虛幻之境與真如之我中反覆推敲,如〈本無心〉(2007)追問無限心量之涯際,花為花,實非花,觀花非花,乃自證分之使然,疑中生幻影,虛實之分乃為心量所現。分別世間萬物之見分,皆依萬物外相而起執著。〈素影〉(2006)以真為虛,本然不生,卻又緣於實境;至於虛實難解之〈遙想〉(2006),乃為意識域中之萬物,本緣於外境,然以外境萬物連綿糾葛,輾轉鉤牽,何者為實,何者為虛,虛實之間乃一大疑團。〈惜花不忍都無言〉(2008)、〈無垢〉(2012)皆以泯滅境識,使人默然直對,刊落繁華。緣境難以照見真實,真實不離於境。吳士偉以情感觀照瞬息變異之時間本質,萬象燦然,感懷愈深。
花非花,色非色,影非影;識無量,境無涯,識緣境,輾轉流轉。言必依聲,形豈無跡,輾轉推求,何復為真?
觀吳士偉之萬象花卉之際,若能藉物觀己,將知乾坤在己不在彼,一切皆為當下心識之流轉。
吳士偉‧飛雪迎春到‧水墨紙本設色‧56x77.5 cm‧2012‧背面
筆墨還是水墨的本質
——安懷冰訪談當代水墨畫家吳士偉
文字整理/吳慈妤、安懷冰
吳士偉‧醉紅芳‧水墨紙本設色‧78x53cm‧2012
安懷冰(以下簡稱安):
您的創作主題,最主要的都是瓶花;殘缺的,或枯掉的花、枯枝等等。您會鍾情於這樣的題材,除了個人喜愛這樣的造形,或偏好那種枯寂落寞的氛圍,還是您有把它拿來延伸成不只是單純的視覺喜好,就像是古代的文人借用山水或是四君子,把它借用來表達個人的境界及情感,和精彩筆墨的一種綜合載體。是否等於殘花和枯枝,一次一次不厭其煩的出現,等同於您心中的梅蘭竹菊一樣?
吳士偉(以下簡稱吳):
我本身平時就喜歡拾花弄草,自然而然也會畫一些花卉的東西。以荷花來舉例,一朵盛開的荷花和一朵凋零的荷花,我就對凋零的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,那種凋零之後的美感,不只是一種傷逝的感懷,包括它姿態的扭曲變化,一種堅毅的生命力和韌性隱藏在背後,我覺得特別動人。
盛放的荷花因為太甜美了,線條太柔和流暢,所以攝影家愛拍盛開的荷花,大部分的畫家也喜歡畫盛放的。但我就獨鍾殘荷。今年已經是我第十四次個展,記得以前第一次個展的時候,就有殘荷為題材的作品了。我對凋零之美特別迷戀,它不僅僅在外形上有一種扭曲和變化,它更有一種堅韌的內蘊盎然挺立,而且又倔強,隱隱的想要突破,破繭而出。那種飽經風霜,受歲月摧殘後生命力再現的泰然,對我而言絕不是凋零或死寂。
我平常在畫室買來新鮮的花,會一直擺到枯萎也捨不得丟棄它,自然而然的擺著,看著,慢慢的也就直接變成我畫畫的一個主題了。放在那邊幾個月,看個一年、兩年、三年,等到看進去心裡面之後,才會把它畫出來,而不是買來對著花就直接寫生;我需要一段時間的轉化跟沉澱,與心裡面的東西攪和在一起,才能慢慢的轉換到創作上。
安:
我看您的花卉,當然也是一個傳統文人畫的主題,這讓我想到了藝術家跟歷史典範的關係。細看您的筆墨跟傳統書法有一定聯繫,如陳淳、徐渭很強調筆墨線條,這是文人大寫意式的花卉畫法。您有些東西也會運用到雙鉤,卻不是宋畫那種小景花鳥的工筆。
比如說寫書法,我們寫字跟傳統總是有一個對應的關係,像說是練金石的,還是帖學的?楷書可能是寫顏真卿、虞世南、歐陽詢,或者魏碑,跟傳統都不可能分割。又比如您的工筆雙鉤填彩與寫意,我會想您如何看陳洪綬?或晚清的吳昌碩,民國齊白石的老辣筆墨與生動感。另外您的色彩,也有一種膠彩的感覺,我猜是運用了水干顏料、礦物顏料。其他像透明顏料、細碎筆觸、重疊的不透明畫法,似乎又像油畫或粉彩,您好像揉合了西方的、日本的、中國的東西。
吳:
其實不管東方或是西方,傳統或現代,各種不同多元的繪畫語言與表現方式只要是優秀的、美的、有感覺的,我都還滿喜歡的。在台灣我覺得很幸福,在這多元文化融合的環境,各種東西都看的到,端看你如何借鑒與吸收。
雖然我現在是畫水墨為主,但其實在學習的過程裡,無論是東西方的技法、媒材都有接觸,其實蠻多元,不會只注意水墨的東西。尤其是我學習的背景,我畢業於國立藝專美術工藝科應用美術組,設計的基礎使我培養了隨時吸收新資訊的習慣,對新的不同的表現方式永遠充滿好奇。1985年畢業於中國文化大學美術學系國畫組,又在教書教了十一年後,1998年取得東海大學美術研究所碩士,而東海又以膠彩為重,自然看了不少膠彩的東西。中西繪畫、設計、膠彩、各種表現的意念、意象、美工材料、色彩都有接觸,又尤其現在的台灣很受西方文化的影響,所以很多西方的大師真跡也都很容易看到跟取得資料,不會只侷限在傳統水墨。當然,水墨的本質還是筆墨,那是我認定跟追求的一個方向,這個價值是不會變的。
在我們成長的年代,從小學一直有寫書法的習慣跟規定,一個禮拜一篇。我覺得自己並不像其他的水墨畫家花了很多時間去練書法,而是較多時間用在畫上,我喜歡從繪畫當中展現意念,追尋意象,表現豐富的情感。畫中的世界一直很迷人,很吸引我。我很喜歡把不同氛圍的美感與差異性塑造出來。我喜歡中國文人畫的優雅、傷逝、淒美、孤高、恬淡、空寂,加上接觸了西方的畫家,比如說我喜愛的莫內、梵谷、莫迪尼亞尼、席勒、波納爾、傑克梅蒂等等的畫家,不論是色彩的表現,個人獨特的魅力特質,筆法、筆觸和強烈的情感,我覺得實在非常動人。這也是我覺得繪畫能夠反映人生,反映各方多元的面相;諸如美學的角度,人性的領域還是觀點、寓意、象徵或是構圖、質感、層次、色調、筆墨等很豐富的東西。基本上,我並不把自己只侷限在傳統水墨美學的領域裡。
我畫的花的內容其實很多都不是傳統的花卉,它可能是現代才有的品種,也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,主要是自己要有所感動跟感覺,大部分都是我長期仔細的觀察後轉換到畫面上,所以繪畫語言跟符號上不會落入傳統的窠臼。
安:
我想談談寫意與造境。比較傳統的畫家,像黃賓虹的寫意成份很重,溥心畬也是,而我覺得江兆申是既寫意又造境,相對而言黃賓虹就幾乎鮮少造境的成分,他是很不去塑造經營所謂的氛圍。您的老師李義弘則大量利用攝影來達到造境的安排,而許多更為當代的水墨畫家像潘信華、林銓居,他們走得更遠了,可以說是走向了一種說明性的方向。那您覺得您自己是寫意的成分較多嗎?還是很多東西都造境的企圖?您自己怎麼看待寫意與造境,怎麼融合這兩者,孰輕孰重?
吳:
我過去常跟學生講一句話:「因景而生情,因情而造境。」因為這個景帶給我一些感動,然後我想要在畫面上呈現出一種情境來,寫景重真實、生動,造境則重想像、神韻。這就是中國繪畫的造景與造境,它雖然還是具象的但並非像西洋畫的寫實。我一直遵循著這個方向,而在技法上我過去在花卉的表現上有雙鉤填彩、沒骨、大寫意,以及小寫意之分,因為本身我自己的的個性比較細膩,畫畫比較細緻一點,常常人家看到筆觸很細,都會問說:「你畫的是工筆畫嗎?」我都會回答說:「我畫的是精細的寫意。」事實上我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生宣,除了我畫的比較細膩之外,我也很喜歡用雙鉤法,它有一種古典優雅之美;若能夠展現既工兼寫,工寫交融的方式來表達的話,我覺得才完整而豐富。
安:
那您自己創作也很多年了,作品也得到很多肯定。當代的水墨畫家一直都有在處理當代性的問題,像是水墨如何走到當代,書法也是有在處理同樣的問題。現在很多裝置書法、抽象書法,它就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,若沒有過去傳統的輝煌在支撐,那些只不過是效仿西方的模式,只不過轉換了一種媒材,走向了說明性的套路。您有現代感,但您對傳統仍有一份景仰,如同花葉的筆法仍是古典的居多,您怎麼看待您處在當代的這個位置?
吳:
我個人對傳統文化一直都是深深喜愛的,當初在學院學習設計時,做的也常常是具有一種傳統之美的作品,那後來自己就又去念了水墨組。我希望自己做的是既具有傳統之美,但在這時代也應該有時代感的呈現,讓現代的人看得懂能有感覺又可以感受傳統美學,而不是單純傳統古人畫作符號的複製,我希望能夠表現出一看就看得出來現代人的作品而又有傳統之美,而不是像古人的東西。
我一直以來都是畫自己喜歡的、有感覺、感興趣的東西,以前也都只是孤芳自賞的畫,其實畫自己喜愛的東西也不見得不好只是誠懇忠實於自己吧。年近半百,辦了一次個展,便很受歡迎,一直到今年邀約展覽不斷,而一直都還是畫自己有感覺的東西,或許剛好現在市場上沒有這種風格的作品也缺這種氣質的畫作,所以自然而然就被很多人喜歡了,這也是我自己沒有預料得到的。
中國的文人畫就是有一種雅的氣質,而我本身也特別喜歡「雅」這樣的一種品味,不論造形、用色、氣韻各方面,我個人也喜愛蒐藏民俗文物之類的東西,這種過去在民間與一般老百姓貼近的美感特質,也是我一直想要在我的作品當中呈現的。
安:
就像您也特別喜歡磁州窯。
吳:
其實宋朝這個時代的美感我都很喜歡,宋代是一個不容易、不簡單、了不得的時代,文學、繪畫、陶瓷發展都非常顛峰,磁州窯尤其是梅瓶,造型特別有一種質樸的美感,典雅之外亭亭玉立,可以來呈現我畫在上面植物的孤高之美,這也是跟文人品味有點關係。
安:
您的畫目前很受歡迎,在市場上很成功。其實文人畫在過去,如石濤、八大山人、董其昌,他們的作畫常常就是送朋友的,他們就算某種程度上賣畫,但都明白能夠懂他們的作品,其實是一個非常小眾的精英圈子的。而作為一個市場上成功的畫家,不斷的有邀約,相較於比較孤高、孤傲的一塵不染的文人畫藝術氣質會有矛盾嗎?在頻繁的展覽中如何保持對於藝術的敏銳度和豐富度,還有所謂的文氣,這個問題好像水墨比較容易出現?
吳:
過去讀書人不用賣畫維生,可能做官,而現代也可能教書,我當然希望能夠把畫畫好,所以教書就慢慢放掉了。但有一個感覺就是這幾年邀約比較多,我也沒刻意的迎合市場,只是希望事情能圓滿的完成就變得畫畫的速度有點比較急,因為要在短時間為了展覽必須繳交一批作品,心裡很累。所以自己必須有一種敏銳的自覺,你自己的步調必須要慢下來了,其實文人的一種孤高跟一種敏感敏銳度是自己要一直保有的,不能受到畫廊跟藏家的影響;我想如何保有創作的敏銳度跟自主這個過程中一定要有自覺。
我想對一個從事藝術創作的人,一定會有一段孤芳自賞的時間,所以也期勉年輕的藝術家一定要能撐住,要不然就沒有以後了。要保有當初對創作的熱愛跟熱情,因為它畢竟是你一輩子最熱愛最值得的一件事,專注持續執著的擁抱它、熱愛它,它一定會回報你的;因為有了它,你的人生會因此更豐富更滿足更不會有遺憾,也因為有了它,你會覺得很幸福,因為這是你短短的人生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啊!希望能與大家互勉。